旭寶五年,八月十五。
中秋時節,南州朔陽並冇有一丁點的秋高氣爽,依舊是烈日炎炎,正午時分,莊稼人秋收一半都回家吃中午飯了。樹林裡,田野間除了秋蟬鳴鳴,便隻剩下了陽光普照。
位於朔陽北部嶽州城的嶽山腳下,卻見眾黑衣人皆醉在烈日下追逐,奔在最前方是一名身著玄服男子,玄衣男子此刻已身負多處刀劍傷口,想來已被追逐多時。
“薑陌離,你已無生路可逃,莫要再做掙紮!”聲音從眾黑衣人中發出,但玄服男子卻並未多做停留,縱身往前飛奔而去。
眾黑衣人將玄服男子逼入山中密林後,將他團團圍住。突然密林中同時出現,有戎裝軍將,有儒雅書生,有作商賈扮相之人,還有布衣修道之士……服飾不一,神態各異,相同的是手中的武器皆指向圍著的人。眾黑衣人為首的本為之一懼,但看這些穿著形態各異的人武器皆指著玄服男子,便也朝著玄服男子舉著彎刀,顯然黑衣人與形態各異穿著的眾人並非一路人。
被圍住的男子年約二十五六,麵容蒼白而冷峻,手執將軍令劍,身上已多處受傷,即便是身著玄服,也能看到其傷口血流不斷,染紅他腳下的泥地,可他依舊挺胸昂立,麵色冷凝地看著眾人,絲毫冇有畏懼之色,反像個欲與敵人拚死一戰的勇士。
那群人雖是圍住了玄服男子,可目光卻都集中在男子揹著的包袱上。
“薑陌離,留下背上的包袱,我等放你一條生路!”一名武將裝扮的人抬了抬手中的大刀,指住玄服男子大聲呼喝。
薑陌離聞言嘴角揚起一絲淺笑,帶著一種冷冷的譏諷,“聽聞倉黎趙茂將軍每破一城,必屠城一日,刀下冤魂數以萬計,今日竟要對薑某法外開恩了嗎?”
隻這一句,便將趙茂堵得啞口無言,輕描淡寫便點出這趙茂的凶殘狠辣。果然,趙茂惱羞成怒,憋得滿臉通紅,正欲出聲,他身旁一個書生裝扮的男子摺扇一搖,斯文道:“薑陌離,你今日在劫難逃,識時務者便將包袱留下,我保證留你一個全屍。”
“薑某深知今日難逃一死。”薑陌離平靜道,並以未握劍的手緊了緊背上的包袱,“隻是——褚豫青,你暗中使用下作手段害我軍中弟兄,薑某不才,自要取了你狗命纔可放心離去。”話落,長劍直指褚豫青,目光比手中的長劍更加冷利。
褚豫青鐵扇下殺人無數,可此麵對這樣的目光,竟也不寒而栗。周圍眾人也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中的兵器,全神戒備,卻是不敢上前。
南州朔陽國四虎上將名震天下,而眼前這個人便是昔日襄城一戰成名的四虎上將之首“威虎將軍”薑陌離——窮追一路,眾人皆已見識到薑陌離以一敵百的勇猛。
“諸位,薑陌離今日已身受重傷,勝負早已明朗。”此刻商賈扮相之人,上前一步,盯著薑陌離,舉刀呼喝,“各位,何須怕他,咱們一起上,將他斬了各取一塊,也好回去請功!”
“好!斬了薑陌離,東西自是我們的!”黑衣人中有一人從腰上解下軟鞭,話還未落,手臂一揮,長鞭已迅疾飛出,直取薑陌離背上的包袱。
“一起上!”
不知誰吼了一句,便見數人出手,兵器全往薑陌離身上刺去,在這片刻功夫,本要成為薑陌離劍下亡魂的褚豫青得以逃脫。
薑陌離雖然受傷,但動作依舊敏捷,身形微側,左臂一抬,那纏向後背的長鞭便抓在手中,他身體迅速一轉,手一帶,那手持長鞭之人便被他大力拉近擋住趙茂砍過來的刀,接著右手一揮,長劍已橫架住側向砍來的兵器,力運於臂,那砍在劍上的兵器齊齊震鳴,手持兵器的那幾人隻覺虎口劇痛,兵器紛紛落地,迫不得已,隻得撤回。
片刻間薑陌離便逼退數人,動作乾脆利落,令在一旁觀望之人不免猶疑是坐等漁翁之利還是一塊兒上,
“我們也上!”褚豫青一揮摺扇,欺身殺了進去,餘下各人便也跟著紛紛出手,一時之間刀光劍影,聞得金戈鳴叫。
在眾人圍殺薑陌離之時,卻有一銀甲小將持槍旁觀,他身後跟著四名隨從。
雖被十多人圍殺,薑陌離卻毫無懼色,寶劍翻飛之時帶起炫目的青光,長劍所到之處,必有哀嚎,血光飛濺四處。
好身手!銀甲小將暗自點頭,一雙明亮的眼睛裡儘是讚賞。
而圍鬥中的薑陌離自知今日難逃一死,因此隻攻不守,自是豁命的打法,可圍殺他的也儘是高手,況且人數還多,是以過不了多久,他身上便又添了數道新傷口,血流如注,腳步所到之處儘染殷紅。
唉!銀甲小將輕輕搖頭,看著薑陌離因傷勢加重而減緩的動作,露出了惋惜之色。
“薑陌離,納命來!”隻聽一聲冷喝,褚豫青算準機會,鐵扇如刀,直接刺入薑陌離胸膛。
眼見鐵扇襲來,薑陌離身形微微一側,待要閃過,卻還是慢了半分,鐵扇直刺入肋下。
褚豫青眼見得手,正待得意之時,忽覺胸口一陣劇痛傳來,低頭一看,薑陌離的長劍已冇柄刺入他胸口。
“我說過必取你狗命!”薑陌離咬牙道。他算準時機接著受褚豫青一扇也要殺他。
“你……”
褚豫青張口剛說出一個字,薑陌離卻迅速抽劍,血雨噴出,灑濺了他一身,褚豫青眼一翻,倒了下去,享年25歲。
薑陌離抽劍即往身後架去,卻終是晚了一步,左肩一陣刺痛,趙茂的刀從背後刺入,霎時血湧如泉,整個人都成了血人。
“竟從背後偷襲……虧你還是一國大將!”薑陌離深吸一口氣,怒目而視。
“哼!天下七子之一的薑陌離也不過如此,更何況此時有誰是君子。”趙茂毫無羞愧的冷哼道,刀還嵌在薑陌離體內,看著刀下已是重傷待宰之人,他心中不禁一陣快意,左手探出直取他肩上的包袱,“你還是……啊!”
隻見劍光一閃,趙茂慘嚎,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薑陌離,但片刻後,終是冇有忍受住疼痛,昏死在地上,他的雙臂竟已被齊肘切下!
薑陌離得手即退後一步,反手將嵌在背後的刀拔出來扔在地上,刀柄上還留著趙茂的斷手,圍攻的人看得不寒而栗,皆往後退開。
而經兩番重創,薑陌離終是力竭不支,身子一晃,眼見要倒地,趕緊長劍插地,人便單膝跪下,抬頭環視周圍的眾人,眼中儘是淩厲嗜血之色,如受傷狂暴的野獸,周圍的人都被他氣勢所壓,竟不敢妄動。
薑陌離喘息片刻,然後慢慢站起身來,那些圍著的人不由自主地又往後退去。
“來吧!今日我薑陌離能儘會各國英雄也是三生有幸……黃泉路上有各位相伴也不算寂寞了!”
薑陌離奮力抬起手中長劍,直指前方。
站在他正前方的人,此刻喉結滾動,滿臉懼色地看著眼前仿若染血修羅的薑陌離,腳下不由後退……
啪!啪!啪!啪!
正當此人畏懼不前時,林中忽然響起擊掌之聲,在這片肅殺中顯得格外突兀。眾人怔了怔,轉頭往擊掌之人看去,卻是一旁那位一直袖手旁觀的銀甲小將。
那銀甲小將緩步上前,目光直視舉劍候敵的薑陌離,朗然道:“薑陌離,你果是英雄了得,不愧於虎威將軍之名,與其死在這些無能鼠輩手中,不如我來成全你的英名!”
話落,他飛身而起,手中銀槍仿若一束穿破萬裡雲空的白光,迅捷而美妙,裹挾著無可比擬的淩厲刺向薑陌離。
薑陌離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,右手緊緊握住劍柄,隻等待著這破空裂風的一槍。他不能躲也躲不過,隻能站著等,等著銀槍刺入他的胸膛——然後他薑陌離的長劍也一定會刺入敵人的胸膛。
銀槍耀目,眼見著即將刺入薑陌離的身體,驀地空中閃過一記紅光,快得讓人來不及看清便已消失,可隨著那記紅光一起消失的還有重傷的薑陌離。
這一變故來得那般突然,不但眾人呆怔,便是那銀甲小將亦維持著原有的動作,銀槍直直平伸,彷彿刺入了敵人的身體……但事實上,他什麼也冇刺中。他眼睛盯著槍尖,似不敢置信自己全力一刺下竟會失手,而且連對手是誰、在哪兒都不知道。